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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被槍殺的人大新聞系才子與他震撼至今的遺書

—肖傑,我的好兒子

作者:

我的兒子肖傑,中國人民大學新聞系學生,八九「六四」事件時被當局罪惡的子彈打中胸膛、奪去了他年輕寶貴的生命!已整整二十五個年頭了!

二十五年來,當局非但不正視事實,還欺騙全世界,說什麼「天安門廣場沒打死一個學生」、「那些人是暴徒」,掩蓋自己的殘忍屠殺愛國學生的兇手面目,繼而又羞羞答答迴避,撇清自己,甚至派人監視難屬,可以說是各種卑鄙手段用盡了。但是歷史是不容篡改的!全世界人民都永遠不會忘記!謊言和暴力可以橫行一時,但絕對不會改變歷史的真相!事實總有一天會站出來說話!

二十五年來,無時無刻不想念我的好兒子肖傑。兒子自幼懂事,學習努力,成績優秀。以成都五中狀元、數學滿分的優異成績考入中國人民大學新聞系。大學期間經過自己努力,成績也名列前茅。將要畢業之時在某中央報社實習,受到該報社領導高度重視,相邀畢業後到該報社工作。肖傑去世後在八寶山火化時,這位報社領導趕到現場,拉着我們的手說:「感謝你們培育出這麼優秀的孩子,這孩子本來會有很大發展前途的,可惜了!」

這二十五年來,日日想,天天盼,兒子卻再也回不來了。但至少應該給我們一個真相,一個事實,一個昭示天下的認錯!但至今都沒有看到任何希望,難道讓我們帶着這種絕望離開人世嗎?這種絕望、等待已折磨我們二十五年了!真相只有一個,偌大的北京,有千千萬萬人親眼目睹了一切!全世界人民也都了解這一切!二十五年了,那些直到今天都還不願也不敢承認事實的人,才是最懦弱、最愚蠢的!

是的,他若還在世上,也是中年人了,我們現在該是兒孫滿堂,過着夢寐以求的晚年生活。如今我們都是古稀之年,膝前冷清,每日淚水相伴,沉浸在思念和噩夢之中。思子之心,讓人絕望!令人悲哀!一切心灰意冷,空悲切!蒼天啊,你太不公平了!若不是親朋好友苦苦相勸,真沒有勇氣活到今天!

二十五年前六月四日那一天,肖傑正是在南池子街口被罪惡的子彈擊中胸膛。群眾緊急用平板車送醫院,也無力挽回他年僅二十多歲的生命!和他一樣倒在當局罪惡槍口下的還有許許多多愛國、正義、手無寸鐵的青年學生。當局創造了全世界罕見的罪惡史!

八九年前後,以胡耀邦趙紫陽先後任總書記的中央,力主改革,解放生產力,發展經濟,富民強國。但是,就是這樣的好書記,卻遭到黨內某些元老頑固派的打擊報復,甚至為了個人或幾個人的利益,迫害胡耀邦總書記,致其病死。這引起廣大青年學生的強烈不滿,他們要求為胡書記開追悼會,悼念好書記,卻遭到當時某些元老的壓制,於是學生們走上街頭,喊出了「反官倒、反腐敗」、「要自由、要民主」等口號,一石激起全國人民的正義激情。全國各地集會遊行,聲援北京愛國學生的正義舉動。這是全國人民的心願!而當局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韙,悍然調動軍隊向手無寸鐵、主張正義的學生大開殺戒!「六四」成為古今中外最黑暗的一天!人們永遠不會忘記!

「六四」事件的難屬們,我們哭幹了眼淚,我們悲痛欲絕,我們望眼欲穿。但我們不孤獨,正義自在人們心中,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消失!

我們失去了一個好兒子,但我們有許許多多正義的好孩子。在成都,就有幾十位素不相識的正義之士常來看望我們,每年清明節都到肖傑墓地悼念,他們深情地說:「你們就把我們當做你們的孩子,我們代替肖傑孝敬您們。」當他們聽說肖傑的媽媽生病住院了,主動聯繫醫院,找醫生,幫助住院治療,並表示要錢出錢、要力出力,就像親兒女一樣細緻地關心,令我們感激不已!

前不久,一個來自中國人民大學的學生,不知怎樣找到了我們家,上門看望我們說:「以前自己從不關心政治,在海外期間,才了解到『六四』事件的真相。每當『六四』周年時,海外華人、肖傑的朋友同學都會組織活動紀念他,發表文章追念他。而我呢,我死之後,只有父母記得我。肖傑至今還有那麼多人懷念他、紀念他,各種書報雜誌都有他的名字,他會名留千古!後人每當提到『六四』事件時,就會想起——在中國成都曾有一位先烈,為了中國繁榮富強,爭取民主自由,獻出了年輕而寶貴的生命!」

又過了幾天,人民大學的另一位同學,代表現在天南海北的同學來看望我們,叫我們「肖爸爸」、「喬媽媽」。正義自在人們心中!不僅僅是對肖傑的懷念,更多的是正義的呼喚,對當局罪行的聲討!

二十五年來,中國社會的畸形發展,造成社會貧富懸殊、分配不均,人民創造的財富被少數利益集團霸佔。貪官污吏比比皆是,範圍越來越廣,數額越來越大,人數越來越多。而人民群眾,被教育、就業、醫療、養老、購房幾座大山壓得喘不過氣來。社會矛盾比任何時候都突出,民怨極大。這也正說明了,在「六四」時完全是顛倒是非、混淆黑白,才使得利益集團更加猖狂,其腐敗程度已大大超過了二十五年前。到底誰在愛國,誰在毀國?!

我們呼籲當今政府正視歷史,為國家、為人民勇敢承認錯誤,改正錯誤,取得人民的信任;一味地充耳不聞只能喪失威信,甚至激化矛盾——勇敢地為「六四」事件還原真相,才是唯一正確的選擇!

附錄:肖傑遺書(節選)

肖宗友夫婦在整理從學校帶回來的兒子的遺物時,發現了他堅守在天安門廣場時,寫給父母的遺書。

肖傑在遺書中寫道

敬愛的父親大人母親:

孩兒不孝,要離您們而去了。

孩兒知道,您們含辛茹苦,把我從一個吚呀嬰孩帶成一個鬍鬚男兒,付出了多少心血,這絕不是幾萬元的金錢所能涵括的。養育之恩,孩兒粉身難報,然孩兒竟不能不抱着巨大的憾恨,強忍悲痛割愛而去了。

照理說,經您們多年的辛勤操作,我們這個小家庭雖不算是上乘,但基本上算得上殷實之家。我大學畢業後,也會相應地獲得一定的社會地位和前途,本應該知足而過了,然孩兒環顧四周,眼見這貧窮落後的國家、黑暗污濁的不公平社會,再念及自己的壯志,竟難以安然自在。

國家走錯了路,陷在貧窮落後的泥潭之中;統治者手握特權,腐淫奢糜,花天酒地,荒淫作樂;高幹子弟更是仗勢橫行,為非作歹;社會上流氓霸世橫行,警察與真正的社會渣滓同流合污,禮敬煙酒,對一般民眾卻狠如狼虎,棒敲腳踢;數億老實的農民仍沉淪於愚昧之中;一般公眾膽小唯諾——社會的黑暗、不公平、統治者的污濁、人民的麻木冷漠,這一切,使我難以獨善其身,只顧自己的小家庭,安心供奉你們。民未安,何敢忘憂,目未達,何敢自顧?

也許,應該可惜我的心沒有徹底麻木。它的清醒導致了我心靈的痛苦與難耐。我不能(註:此處約6字無法辨認)而熟視無睹,冷漠麻木!我的社會責任感不允許我沉默,我的歷史使命感不允許我膽怯,我的未酬壯志卻不允許我就此同流合污,沉淪隨大流!我要登高大呼,我要喚起那些沉睡的民眾。我要震撼他們那麻木的靈魂!該覺醒了,我的華夏!我的滾滾熱血在我的體內沸騰奔躍,我看到自己全身充溢着一股不可抑制的熱切與壯懷。我絕不能眼看着我的國家、我的民族在錯誤路上越走越遠,在黑暗不公平中越陷越深。我要起而與之抗爭,我要改造這千瘡百夷的病態社會!哪怕我的力量過於渺小,過於乏力,但我總要有一分力盡一分責的。即使微不足道,卻總是一股正義。

我知道,與強大的守舊勢力代表——現行政權共產黨作對,絕沒有什麼好下場。他們鎮壓異己的專制殘忍手段,是任何資產階級民主政府所不能比擬的,特別是那個被他們趕到小島上的專制的國民黨政府比不上。

但即使如此,我也絕不向現實投降!他們現在可以把我打成「反革命分子」。但歷史是無情的,隨着歲月的流逝,歷史將作出公正的判決,它將告訴世人誰是阻礙歷史進程的反動保守勢力。誰是真正為民族前途着想的革命者。當年的共產黨,挑動學生對當時的國民黨政府高喊「反對一黨獨裁」艱苦革命是進步,而今天對着現在的共產黨政府也喊「反對一黨獨裁」時,卻要被視為反動言行!兩者前後一比較,這個政權的虛偽、自私是何其的明顯!為什麼只許你反一黨獨裁,而不准人家反你一黨獨裁?為什麼只許你一個黨存在,而不准任何異己力量對你進行真正監督?這除了暴露出你這個政黨的自私、蠻橫,還能說明什麼呢?歷史的嘲諷多麼的無情!

我相信,幾十年過去,當後人回過頭來看我們這些現在被社會視為「反革命分子」的人時,即使幾十年以後那個把自己的政黨私利凌駕於國家民族利益之上的政權仍統治着中國,我們還是被視為「反革命分子」,但總有一天,歷史會公正地承認我們的價值。歷史將證明,我們無愧於這個民族、這個國家。正是我們用自己的血肉,充當着中國民主化、現代化的先驅、奠基石!

在這個世上,我沒什麼可留戀牽掛的,唯一感到牽掛的就是生我養我的您們了(這世上除了您們不會再有人真心在感情上牽掛孩兒)。不能再來孝敬您們二老,報答您們的養育之恩,這是我這一生的最大、最後的遺憾。我多麼想孝敬報答您們啊!然自古以來,忠孝不能兩全,我要忠於自己的理想、信念,忠於這個貧窮落後的國家、民族。為了我的叛逆不給您們再增添額外的痛苦,我只能揮淚忍痛了!您們罵我吧,罵我這個自私的兒子,他為了自己的理想、信念竟忍心拋下了他的生身父母!

讓孩兒最後再叫一聲吧,爸爸,媽媽。

永別了。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您們的不孝之子:肖峰傑(註:學名「肖傑」)

一九八九年六月

尤維潔附記

肖傑的遺書寫得盪氣迴腸,句句鏗鏘,一個莘莘學子的憂國憂民的抱負躍然紙上。對父母養育之恩,不能報答,其柔情纏綿,令人淚下。歷史終將證明,他們無愧於中華民族,無愧於生養他們的父母。他們,用他們的血肉之軀做了未來中國民主、自由的奠基石!歷史不會忘記他們的生命代價!

肖宗友夫婦對我們說:「在紀念『六四』二十周年時,丁老師要求我們寫一篇文章,發表在我們自己的網站,天安門母親網站上登載了一篇我寫的《成長中肖傑》文章,『六四天網』上公開了肖傑堅守在天安門廣場上時寫給父母的遺書,這引起了公安系統的注意。負責我們小區的派出所的人拿着我的照片,到小區問小區的住戶:這個人是不是住在你們小區的人。小區的住戶回答:是,就住在這座樓二樓。當時,小區的住戶很奇怪,不知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打聽肖宗友,我們小區的住戶過後告訴我。」

後來,小區的住戶發現小區裏有不認識的人在小區的周邊轉悠,並且,門口有陌生的車輛停在那裏,有一個不是本小區的男子,天天坐在肖宗友家的樓門口,甚至晚上也有人值班。小區的住戶這才知道,他們是帶着任務來,專門盯梢肖宗友夫婦的。他們害怕肖宗友夫婦會到北京去,參加北京難屬的祭奠活動。這讓知道內情的小區裏的住戶很反感,罵他們吃飽了沒事幹,直到6月9號才撤走。20周年過後,他們沒有再來過。

肖宗友說:「我的孩子在北京讀書,為了國家的改革,提意見,沒有犯死罪。很多國家在處理這樣的事情,用的是橡皮子彈,不會死人。而恰恰是共產黨對手無寸鐵的學生公然用真槍實彈鎮壓,很明顯,共產黨犯下了極大的罪,可以說是對中國人民犯下了滔天罪行。這一慘案發生至今已經過去了二十四年,我的孩子依然沒有得到正義,我心中不服。

「明年是二十五周年,如果需要,我到北京參加北京難屬舉行的祭奠活動。我不害怕,我完全贊成我們歷年提出的三項訴求,要求政府儘早解決這件事件,不要迴避,不要拖下去。我們失去孩子的父母年紀越來越大,自己孩子被打死的事,始終壓在心裏。我們要求共產黨在我們有生之年,還我們的孩子一個公道。」

這是肖傑的父母壓在心頭二十多年的心聲。

責任編輯: 趙亮軒  來源:中國人權雙周刊第125期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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