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達：利比亞難題
利比亞是一道難題。
利比亞是個相對富裕國家，國民生活和教育健康福利等指標，曾在非洲領先。卡扎菲因其獨裁，血腥鎮壓異己 ，國內存在很大張力，反對派從未停頓，近年來經濟倒退，失業率上升，民怨四起，引爆反抗。外交是內政的延長。利比亞變為一個極端民族主義國家， 延伸到外交，極具攻擊性，反帝反以口號化為狂熱恐怖活動，特點是瘋狂無邏輯。卡扎菲曾經擴軍、試圖購買核武器、製造化學武器、入侵乍得和埃及（都失敗）、製造大量國際暗殺事件，高潮是1988年製造成殺死270人的洛克比空難。最近外逃的利比亞前司法部長揭露，炸機事件由卡扎菲一手策劃。事件導致聯合國十五年制裁。
我們回到常識。在社會上，一個有嚴重傷害行為的攻擊者，會由法律制裁或精神病院終止傷害。在國際社會，實際上拿他沒有辦法，原因是他劫持了國家，有主權保護。二戰後，由聯合國安理會依聯合國憲章維護國際和平，參照系是二戰經驗：考慮維護主權，應付希特拉式的正規軍入侵。冷戰時期焦點是兩大陣營對峙。雖然二戰的兩個原子彈震動了包括美國人在內的所有人。但是論應對，還是考慮正規戰模式，因為當時原子彈還是少數大國的專利。
安理會模式有漏洞：第一是不具備預防和應對恐怖戰爭；第二是不考慮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和恐怖襲擊結合。這是時代局限。 也就是說，卡扎菲炸機，安理會基本束手無策。
恐怖襲擊一直存在，其危險性被冷戰所遮蔽，它長期被看作是犯罪行為，因其殺傷能力是逐步升級的。從殺死幾人幾十人，到卡扎菲炸死270人，直到9.11，殺死將近四千人和超過珍珠港襲擊損失，才第一次由小布殊把恐怖襲擊定義為戰爭行為。而聯合國憲章不具備預防和保護恐怖戰爭受襲國的機制和能力。在9.11轉折點，卡扎菲聰明地看到，美國出於自身安全受恐怖戰爭嚴重威脅，可能不顧一切先發制人，攻擊被認為行為極具恐怖攻擊性的敵對國家，利比亞首當其衝。因此，卡扎菲立即以一系列動作，表態退出「流氓國家」：譴責9.11襲擊，宣稱中止開發核武器和大規模殺傷武器，接受核查、限制導彈射程，拿出270億美元賠償洛克比空難等等。擺出改邪歸正姿態。不僅逃過一劫，還得到國際社會一系列鼓勵，包括聯合國撤銷制裁。
可卡扎菲還是卡扎菲。清楚信號是2009年8月，被英國釋放的洛克比空難兇手，受到卡扎菲英雄式歡迎。看着利比亞對炸彈手的歡呼，大家一定想起來，2004年化學武器核查，確認利比亞還擁有23噸芥子氣和1300噸以上易製毒化學品。很清楚，風頭過去，卡扎菲還是那個極具攻擊力的瘋子。問題還是：你拿他怎麼辦？聯合國仍然沒有約束這個威脅的機制。
恰在此時，卡扎菲多行不義，利比亞國內動盪，卡扎菲拿自己國民開刀，果然瘋相畢露，其瘋勢令國際社會看到：這不僅是利比亞國內人道危機，還有明確的潛在國際安全威脅。當然，最感受威脅的是美國和西方社會。
我想，所有感受威脅國家，都認為這是一個絕佳機會，去除卡扎菲，改變利比亞。有利因素是他瘋到了也被阿拉伯世界摒棄的地步。干預有一個切入點：在盧旺達種族屠殺八十萬人以後，1997年聯合國提出「國家保護責任」新概念，由2005年聯合國各國首腦會議公報認定：「當國家當局顯然不能保護人民免遭種族清洗滅絕、戰爭和反人類等罪行的戕害，當和平手段無效，我們準備通過安理會、按照包括第七章的聯合國章程、個案分別處理、與臨近區域組織合作，及時果斷採取集體行動。」但這是原則，缺乏許多細節。而利比亞危機，是第一次超越維和限度的武力干預。
利比亞危機實際上是一個特例，背後的關鍵還是老問題：面對一個對世界安全極為危險的、可能以國力隨時恐怖出擊的瘋子，國際社會沒有可以對付它的章程。於是，在卡扎菲觸犯「國家保護責任」規則的時候，就在懲罰程度上往前推，順手把這個瘋子隱患除掉。這是繞彎版的「先發制人」。但是，和小布殊直接版「先發制人」遇到的問題一樣：在解除實際威脅同時，卻在維護主權傳統原則上陷入多重困境。這必然是一場相對混亂和極具爭議的行動。
雖然「個案處理」，但終要涉及普遍原則。懲罰程度的前推，推出一系列問題，因為「國家保護責任」難以全面支撐利比亞行動的懲罰烈度：
1，屠殺和平示威民眾有沒有具體規模界定。假如沒有，那麼，當前符合條件的就有也門、敘利亞、巴林等國，根據中東非洲局勢，未來可能出現更長名單，是否都參照利比亞行動規模？這個預想已經開始嚇倒阿拉伯支持者。
2，當局勢轉為內戰，性質是否不同？假如要武力協助內戰，需要介入的國家名單還會加長。
3，所謂「國家保護責任」下的集體行動，限度是什麼？經濟制裁、禁飛區、以制止屠殺為限的武力維和、還是以戰爭手段幫助反對派取代政府？
4，若是戰爭手段。大量平民傷亡原本就是戰爭二字的題中之意。那麼，如何解釋「國家保護責任」保護生命初衷與戰爭殺害之間的衝突？
美國顯然是矛盾的，凸顯一個基本衝突：奧巴馬總統清楚看到，美國面臨的恐怖戰爭威脅是真實存在，並非換個姿態就會消失，所以，他還是不敢輕易放棄去除卡扎菲這個潛在威脅的良機。但是，已經有了足夠教訓，哪怕打塔利班抓本拉登有天大理由，僅從阿富汗看，它的複雜性和「善後」，足以拖垮所有介入者，而新局面仍然難以預料。
所以， 利比亞難題還是原來的難題。 它是9.11以後國際關係變局考卷中的一題而已。這場考試已經歷時十年，聯合國還沒有交出答捲來。
顏昌海：利比亞戰爭的實質是什麼？
2011-04-27 11:36:10
據法新社的黎波里電，利比亞官員表示，在2011年4月25日清晨的一場空襲行動，造成獨裁者卡扎菲位於的黎波里豪宅內1處辦公建物受損。法新社記者表示，多架戰機24日晚飛越利比亞首都的黎波里上空，此起彼落的猛烈爆炸，隨後震撼的黎波里市中心。這些爆炸是的黎波里迄今遇襲最強烈的一次，爆炸讓派駐的黎波里外國記者所下榻的1家飯店，跟着震動。這家飯店位於市中心不遠的地方。
的黎波里這幾個區自4月22日起，即一直是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密集空襲的目標。
台灣中央社報道說，儘管利比亞政府誓言停止對圍城米蘇拉塔的攻擊，不過格勒式火箭依舊在米蘇拉塔城內爆炸；米市的人道情況，已引起國際關切。卡扎菲政府為圍剿米蘇拉塔反抗軍而聘用的1名茅利塔尼亞籍傭兵說，許多卡扎菲部隊士兵想要投降，但害怕遭反抗軍處決。另1名受傷的卡扎菲部隊士兵說，卡扎菲部隊正在吞敗。這名25歲的士兵聲稱，他是在45天前遭強征從軍。
利國副外長凱姆稍早聲稱，軍方已中止對米蘇拉塔城內叛軍的攻擊行動，不過並未撤離米市，此舉在讓當地部落能折衝出和平方案。凱姆在首都的黎波里的記者會上說：「武裝部隊並未撤離米蘇拉塔，他們只是中止軍事行動而已。當地部落決心在48小時內解決米市的問題，我們認為，米市的戰鬥會和平解決，而非軍事解決。」不過反抗軍國家過渡委員會軍事發言人巴尼指稱，卡扎菲「在玩骯髒的伎倆」，目的在分裂反抗軍陣營。巴尼在反抗軍東部大本營班加西說：「這是詭計，卡扎菲部隊只是稍微避開街頭，他們正在做準備，以謀再度出動攻擊。」巴尼指出，利比亞當局想讓米蘇拉塔衝突看起來像是敵對部落間的內戰。
美國《洛杉磯時報》4月24日報道，國際社會凍結利比亞卡扎菲政權外國資產的行動，正遭遇強烈阻力，致使獨裁者卡扎菲在和反抗軍交戰之際，得以利用他聚藏在世界許多地區的龐大財力保住政權。聯合國安理會2、3月先後通過兩項制裁利比亞決議案，但根據聯合國規章，制裁決議案通過後的120天內，各國政府無需就配合執行的狀況提交報告。一名外交人士表示，曾受國際制裁的卡扎菲對「空窗期」知之甚詳，這也是制裁製度最大弱點。
官員指出，儘管美國與歐洲聯盟已凍結6百多億美元的利比亞海外銀行帳戶與投資項目，但土耳其、肯亞及其他數個非洲國家，並沒有配合採取凍結資產行動。而全球最大經濟體其中三國如中國、印度及俄羅斯，則抗拒美國與歐盟擴展制裁利比亞規模的努力，其所持理由是，擔心這種制裁可能導致它們國內產業、供應商以及在利比亞境內工作的公民，拿不到應得款項。除已遭凍結資產外，過去10年間，卡扎菲及其家人在全球各地另外還藏匿數百億美元。自2月中旬反獨裁活動爆發以來，卡扎菲已將數十億美元轉回國內。
卡扎菲有能力規避國際制裁，已使美國奧巴馬政府迫使這位掌權40年強人下台的努力受挫，官員也承認，卡扎菲現款垂手可得，要說服他身邊親信變節，並不容易。
4月24日，利比亞反抗軍的國家過渡委員會頭頭賈里爾表示，科威特今天給予國家過渡委員會1億8000萬美元的援助。賈里爾在與科威特元首薩巴赫晤談後說：「這筆錢將用來幫助我們支付部份工作人員的薪水，我們亟需援助。」科威特外長穆罕默德薩巴赫指出，「科威特將透過國家過渡委員會，提供大筆的緊急人道援助。」法國、甘比亞、意大利和卡達爾，是到目前為止承認利比亞國家過渡委員會的4個國家，國家過渡委員會是利國反抗軍自行在東部所成立的政府，佔有利國東半壁的江山。
法新社報道，4月24日，槍林彈雨下的米蘇拉塔，反抗軍已經奪回主要幹道的黎波里街，這條街直到22日以前都還在卡扎菲部隊的掌控之下。現在反抗軍佔上風，躲在家裏多日的當地民眾總算可以出來走動。45歲的艾米提克說：「我和家人在家裏躲了50天，以免死在狙擊手的槍下」，他很高興反抗軍終於在此取得優勢。艾米提克說：「剛開始的時候，家裏剩下什麼我們就吃什麼。但是後來全都吃光了。因為我家那條街鄰居都是一戶挨着一戶，我們就在牆上挖洞，用這種方式把食物送進來。」當地居民說，街上的最後一間房子也成了狙擊手的目標。每天，不顧危險的志願者冒死外出覓食，結果至少有6人死於老格部隊的槍下。反抗軍已經殺死或逮捕大部分的狙擊手，但仍遇到卡扎菲部隊的零星反擊。
儘管利比亞政府誓言停止對米蘇拉塔的攻擊，不過格勒式火箭依舊在城裏爆炸，當地的人道情況已經引起國際關切。
但國際儘管關切，由於各國的自身利益乃至某些國家統治集團的自身利益，很難有一致的人道行動，即使聯合國通過的決議，也出現各國相互掣肘甚至敵對的現象。看來，利比亞人民要徹底推翻卡扎菲專制統治，還不是很快就能實現的。
那麼，利比亞戰爭的實質是什麼？實質是老百姓對專制忍無可忍了，要推翻暴政自己做主，向獨裁者、向專制體制追回屬於人民自己的權力。權力其實就是一種支配力。這種支配力的獲得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基於同意；一種是基於暴力。
基於同意獲得的權力，是契約權力，是選票權力，是民主權力。而基於暴力獲得的權力，是強迫權力，是刀槍權力，是專制權力。
利比亞的現狀告訴人們，權力的穩定需要三個支撐，一是合法性，二是合理性，三是統治力。專制政治，合法性取決於神授或者願景承諾，本質是欺騙；合理性取決於被統治者的最低忍受極限；統治力取決於武裝集團的忠誠度。而民主政治，合法性取決於選票，合理性取決於政績，統治力取決於法治。
獨裁專制權力有六個危害：第一， 踐踏公民的權利（這裏的權利是rights）；第二，限制公民的自由；第三，掠奪公民的財產；第四，控制公民的思想；第五，封堵公民的嘴巴；第六，剝奪公民的生命。而人民維護自己的權力，就必須為自己做五件事情：第一， 保障公民權利；第二，維護社會秩序；第三，維護國家安全；第四，提供社會保障；第五，進行災難救助。現在，突尼斯、埃及、也門等國家的人民已經從獨裁者手裏追回了屬於自己的權力，正在為此而努力；而利比亞人民尚處在向卡扎菲追還權力的時期。
從利比亞的狀況，人們可以總結出民主國家與專制國家的眾多區別：
1，民主國家依靠契約治國，因為每個人都知道公平的含義；專制國家依靠恐懼治國，因為每個人都知道刀槍的含義；
2，民主國家的人民擁有諷刺和批判當權者的權利，專制國家的人民必須統一思想；
3，民主國家大多不舉行閱兵式，因為不需要對公民炫耀武力；專制國家很多舉行閱兵式，因為要保護自己的統治；
4，民主國家無誠信者出局；專制國家不服從者出局；
5，民主國家輿論多是指責政府，說政府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該如何做、不該如何做；專制國家多是教育人民，告訴人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該如何做、不該如何做；
6，民主國家在信仰方面經常自由爭論，沒有標準答案；專制國家在信仰方面不允許有爭論，只能信奉一種主義；
7，民主國家講人性，專制國家講動物性；
8，民主國家是用法律來保護公民，用法律來制約政府；專制國家是用法律來保護獨裁，用法律來統治群眾；
9，民主國家的人民用法律來制約總統；專制國家的領袖用法律來壓迫人 民主國家講人權，專制國家講生存權，講國權；
10，民主國家的國家有的總統子女失業；專制國家的領導人的子女是金枝玉葉、將門虎子，當然衣食無憂；
11，民主國家的國家秘密少；專制國家的國家秘密多，甚至子女的職業也是秘密；
12，民主國家有人想當官得往下跑，爭奪選民的選票；專制國家有人想當官得往上跑，領導才能給你官位；
13，民主國家有候選人；專制國家有接班人；
14，民主國家的總統及親屬一舉一動受輿論監督；專制國家的領導人，其家人、家事全是超級絕密，不准議論，更別說有事追究；
15，民主國家是制約權力機制，就是要人人權利平等；專制國家是管理群眾的權力，等級制度是最好的管理方法；
16，民主國家的總統是人民公開諷刺幽默的對象；專制國家的領袖是僅供人民頂禮膜拜的偶像；
17，民主國家講自治，專制國家講統治；
18，民主國家由人民選擇政府，專制國家由政府選擇人民；
19，民主國家的總統靠贏得民心而執政；專制國家的領袖靠暴力、謊言而把持政權；
20，民主國家講得民心者得天下，專制國家講槍桿子裏面出政權；
21，民主國家可以組黨；專制國家不能組黨，組黨就等於叛逆；
22，民主國家的總統視人民為主人，關注人民的呼聲，替人民辦事； 專制國家的領袖視人民為草芥，居高臨下，任意支使；
23，民主國家的領袖積極和民眾交往，因為他知道他的權力來源於民眾的選票；專制國家的領袖積極和將領交往，因為他知道他的權力來源於槍桿子的支持；
24，民主國家動用軍隊救災是自己的義務；專制國家動用軍隊救災應該得到感恩；
25，民主國家的總統為了獲得人民的支持，要充分了解民意、順從民意；專制國家的領袖為了一己私利，肆意妄為地強姦民意、愚弄民意；
26，民主國家不敢認為人民素質低，因為依靠人民的選票；專制國家說人民素質低，不適合搞民主；
27，民主國家總統的命運被人民掌握着；專制國家人民的命運被領袖操縱着；
28，民主國家的總統為人民服務是應盡的本份； 專制國家的領袖發點善心是對人民的恩賜；
29，民主國家允許集會，結社，言論，出版自由，不怕垮台；專制國家不允許集會，結社，言論，出版自由，除非在領導之下的集會，結社，言論，出版自由。
目前，國際上幾個獨裁政權面臨了前所未有的挑戰，大有東歐驟變的態勢。民主國家對於這樣的形勢，也開始選邊站。北非、中東的革命，剛開始美國政府還有些將信將疑，認為是不是伊斯蘭教的矛盾？是不是將來會對美國不利？後來發覺越發像一次真正的民主革命。就是老百姓對專制忍無可忍了，要推翻暴政自己做主。因為這樣，所以西方國家就全力支持。整個國際局勢，中國的老百姓，尤其是體制內的，也感覺到了。像也門，當局者都從紛紛觀望發展到倒戈了。這個現象對比非常強，也會讓老百姓看得很清楚。
美國人很愛國，但不等於美國人愛奧巴馬政府，恨奧巴馬的也照樣說我是美國人，我以當美國人自豪。這是兩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