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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佳」龔澤林拆違車撞11名城管背後:本要新婚

[導讀]這一事件不能止於行兇者被「嚴懲」,還應該追查、挖掘隱伏在事件背後的深層原因。

 


11月16日,「武漢史上最大規模拆違建」過程中,被毆打的村民龔澤林開車沖向人員密集的執法現場,造成11人受傷,其中重傷3人、輕傷8人。

這一不幸事件中,被撞傷的11名城管人員、村民龔澤林都是受害者。然而,這一事件不能止於行兇者被「嚴懲」,還應該追查、挖掘隱伏在事件背後的深層原因。

龔澤林車撞城管的背後


「11·16」悲劇發生時,距離龔澤林再婚的婚期只有一個半月。

沒有接到拆遷通知,房屋突遭執法人員強拆。頃刻之間,龔澤林用妻子出車禍的賠償款和借款蓋起的7間4層房屋就化為烏有,這一切讓他和他的家人都無法接受。

11月16日下午3點,36歲的龔澤林駕車沖向正在拆遷的城管隊伍。在可見的公開報道中如此描述:「當場撞倒多人,其中重傷3人、輕傷8人。」 目前,龔澤林已被警方以涉嫌危害公共安全罪刑拘。

據不完全統計,在這次「武漢史上最大規模拆違建」中,有 500家2000餘人共計9.76萬平方米的房屋被拆。

車撞城管的悲劇震撼了許多人的神經。新京報評論稱:傷人者要受法律制裁,但總是迷信千人拆違、兩千人拆違,只能不斷發生悲劇。那樣的話,受懲處的可能是一個傷人者龔澤林;而受傷害的,則必然是整個社會的公共利益。

村民房子也被拆

在武漢市黃陂區後湖大咀村(大咀村是後湖村的一個自然村),「11·16」強拆後,找到龔澤林父母的家並不難。

67歲的龔五明是龔澤林的父親,2010年12月5日,在接受記者採訪時,他把身子深深地埋在自家破舊的沙發里,不停地唉聲嘆氣。

最近的這幾年,這一家人可謂命運多舛。

2006年,龔澤林的前妻車禍喪生,繼而在2010年10月10日,其弟弟龔華東因病醫治無效離世;11月16日,正在籌備婚禮的龔澤林又面臨牢獄之災。

巨大的打擊使龔澤林的母親高血壓、冠心病等舊病復發住進了黃陂區盤龍城經濟開發區葉店村人民醫院,至今仍輸着氧氣。盤龍城經濟開發區管委會和村委會,為她請了一個護理,治療和其他費用也都由他們出。

龔澤林家祖孫四代在大咀村生活,解放前,還很小的龔五明就隨着自己的父親逃荒到了黃陂區後湖村,一直居住至今。

龔澤林被拆房屋建於2007年,幾乎傾注了這一家人的心血。建房款來源於龔澤林前妻出車禍的撫恤金和抵押房子的貸款。今年,房子已經快裝修好,準備作為龔澤林元旦結婚時的新房。一家人怎麼也沒有想到,作為村民的龔澤林,其房子也會被強拆。

「拆錯了。」龔五明認為,「按理,龔澤林的房屋不在拆遷之列。」

2010年11月18日,武漢盤龍城經濟開發區管委會就給後湖村村民發了安民告示,這封《致後湖村村民一封信》告訴村民們:本村村民的房子不動,先拆外圍,希望村民們不要跟着起鬨、鬧事;拆遷的房屋都打×;該拆遷的房子提前三天通知搬家。

「龔澤林是本村村民,他的房子沒打×,也沒人通知我們搬家。」龔澤林的家人證實。

但後來盤龍城開發區管委會拆遷辦主任王冠向記者解釋:打×只是在拆和不拆的分界線有,每幢房子都有編號,事先他們經過仔細調查,不存在拆錯的情況。

暴力執法的尷尬

武漢盤龍城經濟開發區距離武漢天河機場僅10公里,它附近即是定位於「中國最好、中部最大」的國家一級專業批發市場:漢口北批發第一城,為黃陂區現代經濟發展核心板塊,地理位置優越,極具商業開發價值。

後湖大咀村就位於武漢市盤龍城經濟開發區範圍內,原本這裏是一塊濕地,屬於野湖。近年來,隨着舊城改造和城市擴張,這塊土地急劇升值。同時有許多外來戶在這裏買地建房,一些村幹部也加入到轉讓宅基地的行列。

對於拆遷的原因,有外來拆遷戶告訴記者:「拆了搞開發。」 他們聽說這塊土地最初賣給了北京某大型房地產公司,後來因拆遷出事泡湯了。但這一說法未得到政府部門證實。

2010年11月16日上午,黃陂區盤龍城經濟開發區管委會組織2000餘人的執法隊,拆除黃陂後湖村違建房,違建房的主人多為外來戶。

公開報道中拆遷隊伍人數為2000人,一些老百姓說有不到3000人。而龔五明根據一個細節認為當天人數可能達到3500人,「他們訂了3500盒盒飯。」龔五明說。

中午過後,城管開始拆龔澤林的房子,此刻,後湖村的幹部趕緊說:「這是村民的房子,不要動。」但未能阻止拆房。

多位現場的村民向記者回憶說,見無法阻止執法人員拆龔澤林的房子,龔澤林已經近70歲高齡的父母情急之下向城管下跪,哀求不要拆他們的房子。兩個白髮老人下了一個小時的跪,其中龔澤林的母親是拖着病體。有人上來拉扯他們,但他們仍跪地不起,於是七八個人把兩個老人抬出來繼續拆房。

剛從外面回來的龔澤林聽到拆自己房子時,直接開車過去和執法人員理論。車開到執法人員圍成的人牆前,龔澤林想下車步行進入,但遭到執法人員毆打,被穿制服的人拿着警棍、橡膠棍等打得流了血。龔澤林看到寡不敵眾,就躲到車上與他們繼續爭論,結果30多萬元錢的越野車也被砸。

龔五明說,龔澤林是躲到車上準備逃走時,才誤傷了3人。這些執法人員在龔澤林撞人後,把他從車窗中拉出來,繼續圍毆,致使龔澤林當場昏厥。

2010年12月5日,龔澤林的姐姐龔艷群還拿出斷成兩截的橡膠棍告訴記者:「城管就是用這打的我弟弟,棍子都打斷了,人差點沒打死!」

對於撞傷11名城管,龔澤林的家人堅稱「沒有的事,就撞傷了3個人」。龔五明質疑:開車要軋得軋死一大排,怎麼可能僅僅是撞傷11人?再說真正軋傷的和打傷的有區別。」

打龔澤林的時候,其中派出所的一個幹警衝出來抱住了龔澤林,他大叫着:別打了,再打就打死了!結果想要保護龔澤林的幹警也被城管打傷了。龔五明說:「這是城管打傷的,不是被龔澤林開車撞傷的。」

對於龔澤林房子是否屬於違法建築,頗具戲劇性的是,強拆後,後湖村委會為龔澤林一家出具了證明:證明龔澤林於2007年在自家自留地上興建七間四層樓房一棟,房屋屬個人財產。


村民眼中的龔澤林

「很隨和,看見人就笑。」龔澤林的家中還留有一張他和前妻及兩個孩子的合影,照片上,長方臉、留着平頭的龔澤林面帶微笑。

一位羅姓村民告訴記者:「龔澤林是被逼得沒法了,傾家蕩產搞的房子被拆,還能不急,他只有一拼。」

另一位住在該村的外來戶說,龔澤林是個熱心腸,她本人本來和龔澤林不是很熟,有一次下雨,龔澤林開車路過,看見她沒帶傘,就用車把她捎回了家。

然而,在網上,龔澤林被說成是「黑惡勢力成員」,人送綽號「杆魚」(一種掠食性魚類,一旦受其追擊就難有脫逃者)。

對此,龔五明反駁說:「說龔澤林是個大流氓,那是假的。我兒子為部隊送沙、送石頭、送鋼筋水泥,辛苦賺錢,人很本分,村民都曉得,任何人可以到村里隨便去打聽。」龔五明寫了一份《村民龔澤林以暴力抗暴拆經過》,欲向有關部門投訴,當地有二百多位村民在上面簽字按手印為其證明。

與龔五明談話期間,他接到老伴從醫院打來的電話。龔五明迅速調整了下情緒,揉了揉佈滿血絲的眼睛告訴老伴:「你安心養病,家裏有我呢,孩子們都很健康。」

龔澤林的未婚妻陳淑紅在他出事後,挑起了照顧他一雙兒女的重任。女孩15歲,男孩7歲。

外人議論說陳淑紅可能會離開,龔澤林15歲的女兒龔思晴聽到後曾私下對陳淑紅說:「如果阿姨走了,爺爺奶奶身體又不好,他們再走了,那我們就是孤兒了。」

陳淑紅是經一建築包工頭介紹和龔澤林相識的,儘管剛剛談了兩個月,但她覺得龔澤林「性格開朗,人很實在,要不然我怎麼能決定和他結婚呢?」

陳淑紅到現在還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但她仍然相信龔澤林的為人,為此,她告訴兩個孩子:「阿姨不走,阿姨要等你爸爸回來!」

「拆房子那天,我們還在裝修。因為沒有任何準備,家裏的電腦、冰箱、彩電、空調、洗衣機、家具、結婚穿的衣服、6000元錢購置的嶄新廚房用品等都沒有拿出來,直接損失達 100多萬元。」陳淑紅說。

龔澤林房屋門前至今還擺着拆遷中被砸壞的熱水器和空調。儘管房子已經被拆光,龔澤林的叔叔還是搭了一個簡易的小窩棚守着這一堆「廢墟」。

龔澤林的嬸娘在得知記者來意後表示:「我們現在的要求是,房子你非賠不可,龔澤林犯了法不判是不可能的,但多判少判希望政府能考慮。」

對網上傳龔澤林被打死的消息,其嬸娘告訴記者:並不屬實,龔澤林當時受傷被打暈,但沒有死。

龔澤林律師稱龔澤林因涉嫌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於11月17日被武漢市公安局黃陂分局拘留,11月23日正式被逮捕,現關押在黃陂區看守所內。律師會見龔澤林後稱,他看起來精神狀態還比較好。

會見時,因龔澤林說武漢黃陂當地的方言,有在場的警察充當律師的翻譯。

對他當時的行為龔澤林這樣向律師解釋:當時被打,為了不再挨打,他才開車沖了出來,沒想到就撞了人。

律師栗紅也曾去過拆遷現場,她告訴記者:違建樓蓋得規模這麼大,政府和村委會也有過錯,畢竟這樓不是一夜之間蓋起來的。

栗紅認為:「外來戶的行為可能會有投機心理,但不管是拆遷還是拆違,如果政府真的是什麼手續都沒有,而用這樣的方式行使公權力,其實也是一種違法。」

建房、「種房」之爭

對於今後的打算,龔五明說:「沒得辦法,我一個老傢伙,也不能東奔西跑為他討說法。」

公開的數字顯示:11月16日,這次「武漢歷史上最大規模的拆違建」共拆除房屋面積9.76萬平方米。「拆遷只拆了20%,還有80%沒拆。」龔五明告訴記者,「龔澤林的房子已經蓋了三四年,我說一句話,恐怕有的人會不高興,如果不是龔澤林的話,那80%都得拆。」

在後湖村,村民沒有房產證很普遍。外來戶楊慧介紹,她來建房子時曾問過村裏的幹部,得知後湖村村民的房子辦房產證的最多不超過10家。

採訪中,記者聽到了「種房」一說。所謂「種房」有牟取暴利的意思。在當地有「種房子比種莊稼來錢快」的說法。

按照盤龍城經濟開發區管委會拆遷辦的觀點:大咀村已經形成了一個違法建房產業鏈,有職業違建戶瘋狂參與。比如本村村民賣地給外來戶,外來戶又充當掮客把地賣給別人建房,從中牟利。為了控制違建房政府早已有通知,2002年之後建房被凍結,不再讓村民私自自建房屋。

儘管不排除有「種房」牟利現象的存在,但很多村民和外來戶均表示建房子是為了住。

湖北大冶市的外來戶張慶生說:「我在武漢打工多年,兩個孩子年紀大了,他們不想再回老家,武漢的商品房我哪買得起,後來聽朋友介紹在這建房子,就是為了住。」

在拆遷現場,記者看到,廢墟中到處可見直徑近2cm的粗鋼筋、水泥混凝土、鐵窗等貨真價實的建築材料,甚至還有沒來得及卸下的窗簾,廢墟中的磚看起來也是新的。「顯然,這與突擊建房即所謂的『種房』牟利是有明顯區別的,種房不可能用這麼好的建築材料。」一位人士向記者分析道

現在大多數外來建房者都承認違建,但他們中的許多人也一直在問這個問題:我們建房子不是一兩天就建出來的,村民賣地,甚至村里幹部也賣地。建房時間最長的達4年,房子離村委會最近的有30米,為什麼在違建之初就沒有人管呢?

事實上,違建房在後湖比較普遍,在很多鄉村都存在這種問題。像江岸區後湖鄉三金潭村的村幹部知道要拆遷時,投機「補」房擴大建築面積,把電線杆都圍在了 「新」房內,撈取高額補償。

該村村主任、村支書帶頭賣地,拆違時,老百姓不同意,村里組織的拆遷小分隊就採取砸門窗、放火燒等強制措施。

外來戶潘建梅介紹,2010年11月7日,她在屋子裏守着,忽然村幹部帶來一幫人不由分說,進行圍毆推打,強行將她房子拆掉。


控違辦的苦衷

「11·16」事件的第二天,湖北省委副書記、武漢市委書記楊松對此作出批示:「抓緊救治傷員,依法嚴懲兇手,堅定不移拆違。」

對行兇者嚴懲的同時,有法律界人士表示,還應該追查、挖掘潛伏在事件背後的深層原因。

黃陂區政府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官員告訴記者:控違、拆違,勢在必行!

他舉了這樣一個例子:如果每平方米補償1000元,按現在如果拆遷10萬平方米就要補償10億元,這不是一個小數字。不拆,補償數字還會擴大,這種情況肯定不能再繼續下去了。現在,非法賣地的人已經被抓了4個,還有幾個在逃。

被拆遷戶楊慧認為:「我們的房子都建了一到兩年,這麼長的時間,這些執法部門都去了哪裏,為什麼偏偏等到我們的房屋已經建好時才說我們是違建?」

在後湖村,村民自建房屋每平方米只有500元的成本,而一旦被徵用為建設用地,價格就會迅速飆升,周邊同樣的商品房售價每平方米已達到3000元以上,中間的差價,有巨大的利益。

2010 年12月6日,武漢盤龍城經濟開發區管委會拆遷辦、控違辦主任王冠向記者解釋道:「這塊土地政府是要重新規劃,並沒有售出,平時我們也去拆除違建,但外來戶和當地的小混混拿着棒子不讓我們進去。有一個城管大隊長腦袋都被這些外來戶和小混混打破了,車子玻璃也全部被砸碎。我們只有二十幾個工作人員,無法執行拆違。」

拆遷前一周多,開發區管委會就向後湖被拆遷戶下發了《違法通知書》和《違法建築拆除通知書》,並粘貼在每一幢樓房的外牆上。「並不像網上炒的那樣,實際是沒有一家住人。管委會貼通知時,很多做的房子都沒封頂,還在施工,這些外來戶應該都看到了。」

「這些房子基本上都是今年6月以後蓋的,到現在,我們連房主的姓名都不知道,你和他們接觸的時候他們根本就不報姓名。沒辦法,我們只能對房屋編號。」

對於11月16日的強拆是否存在拆錯的問題,王冠很肯定: 「並不存在拆錯的情況,事先我們都通過了充分的調查,錯是錯不了的。」

龔澤林的婚期越來越近了,顯然,仍在黃陂區看守所的他註定將與這個婚期擦肩而過。

我們的要求不高,只想爭取一點補償。房子已經拆了,但是應該和我們協商,把損失降到最低。

我們建房時間長達一到三年,不是兩三天就蓋起來的。村委會離我們這麼近,為什麼在我們建房的時候他們不管?

武漢違建戶的訴求


2010年11 月29日下午1點30分,北京西站。走出站台的楊慧下意識地把衣服裹緊,北京要比武漢寒冷得多。

她是「武漢史上最大規模拆違建」中違建者之一。她認為,雖然違建被強拆,但也應得到一些補償。她最終決定來北京反映這一訴求。

自建房夢想破滅

「想要自己建個房,自己住」一直是武漢下崗工人楊慧多年的夢想,但武漢昂貴的房價卻讓她這個夢成為幻象,一直停在空中。直到武漢市黃陂區後湖村進入楊慧的視線,這個幻象才開始照進現實。

後湖村是漢口北新城區的一塊重要濕地,距離漢口僅30分鐘的車程。近年來,後湖周邊地區的房地產開發和重點工程建設蓬勃發展,因此,土地價格飆漲。

但幾年來,該地有一個奇怪的現象:可以在村民轉讓的宅基地上建房。當地稱此舉為「種房」,所謂種房,有「種房子比種莊稼來得快」的意思,即突擊建房以牟取巨額拆遷補償。當然這裏同樣也有很多買不起商品房而建房自住者。

2010年7月,楊慧一家來到後湖大咀村,大咀村屬於武漢盤龍城經濟開發區管轄。「我當時並沒有看中,灰很大,沒有下水管道,連廁所都沒有,條件很差。」

但想到在武漢買不起房,再加上這裏空氣比較好,蓋房子很便宜,楊慧還是動了心。

她當時問了很多村民,村民們說:在盤龍城,很多村子唯獨大咀村可以做(武漢方言:建的意思)房子,其他的都不能做。

村民跟楊慧說:「大咀村上面有人,承建商讓一部分人交了3000元的協調費(即控違費),說已經和上面有關部門打點好關係了。你看看人家都做起來了,上面都沒有管。」

楊慧也問過其他村民:「你們都辦證了沒有?」回答是「無論老宅,新宅,我們都沒有證。」

就連承建商都向她打保票說:「你放心,你們只管來,我負責給你們做起來,一個平方米450元,包工包料,做起來後集體給你們安裝水電,甚至還可以把你們的戶口都轉來。」

這樣的優惠條件對她這個無房者來說是個巨大的誘惑。

因為錢不多,楊慧就和自己的妹妹合夥建了兩套三層房,兩人各交了8萬元。

與村民簽訂宅基地轉讓協議,與承建商簽訂建房協議,約定由其以包工包料的方式承包住房自建項目,是來這裏建房的外來戶幾乎必走的程序,且土地轉讓使用合同中,都有「經過村民委員會認可」的字樣。

建房期間,楊慧常看到村里幹部和承建商打成一片,他們有時還到工地上和建築工人聊聊。自始至終,沒有一個人告訴她:在這裏不能建房。楊慧丈夫陳長林的親戚朋友有一二十人聞訊,相繼來到後湖村建房。

然而,強拆驟然降臨。

2010年11月6日,盤龍城經濟開發區管委會貼出拆遷通知,告知這些外來戶在11月12日前,將房子自行拆除,否則將強行拆除。

接到通知後,外來戶們都很害怕,他們到村委會詢問,村委會沒有給答覆。反倒是有幾個承建商說:這是城管想要得到好處,並不是要真心拆你們的房子。

11 月15日中午,承建商通知這些外來戶說:「16日早上要拆房,你們早點過來,只拆進村口的幾家,不會拆你們的,你們只是去看熱鬧。」

此時,楊慧的房子已經封頂,外麵粉刷完畢,眼見着再有20天就可以交房。

11月16日,兩千多人的執法隊伍用了10個小時,拆除違建房面積達9.76萬平方米,楊慧和近500家、2000餘人的房子都變成了一片廢墟,房屋裏的財物也沒有來得及搬出來,他們房子的承建商也逃得不知去向。

拆遷後僅10天,湖北省政府就發文要求進一步加強城市房屋拆遷管理,其中有一條規定是:「程序不合法的,不允許強拆。」

楊慧說,村裏有三分之二不合法的房子還沒有強拆,沒拆的可能會協商給些補償,那我們這些已經強拆的,補償找誰要呢?

針對拆遷過程中群眾合法權益無法得到保護的現實,在今年5月,國務院辦公廳就下發了《關於進一步嚴格征地拆遷管理工作切實維護群眾合法權益的緊急通知》,通知中要求對程序不合法、補償不到位、被拆遷人居住條件未得到保障以及未制定應急預案的一律不得強拆。

然而當被拆遷戶拿着《緊急通知》去找有關部門時,有關部門以「你們是違建戶,不在通知保護的範圍內」回復被拆遷戶。

拆遷時,外來戶許金鳳的房子裏還保管有十多個櫃枱,她很不解:即使是違建,按照《物權法》的規定,房屋裏的東西也屬於她的個人合法財產,也應該讓她搬出來呀。


上訪無果

11月29日下午3點半的北京街頭,為了找一家便宜的旅館,楊慧和小旅店業主討價還價了兩個小時,最後勉強接受了每晚30元住宿費的標準。

旅館裏條件簡陋,除了床,還有一個破舊的暖風機發出刺眼的光芒,唯一順眼點的是屋子裏床單和被子看起來還算整潔。

11月30日上午8點整,楊慧準時到達國家信訪局。這一天,她排了3個小時的隊也沒有領到登記表,「我前面還有20多人的時候,信訪局下班了。今天周二就半天接訪,工作人員告訴我明天再來。」楊慧有些失望。

在北京市才良律師事務所,著名拆遷專家王才亮律師告訴她,即使是違章建築的拆遷也要走法律程序,要通知到每個人,並且要召開聽證會。如果不這樣做,被拆者可以申請行政複議。

當天晚上,楊慧仔細翻看了從律師事務所拿到的一本《違章建築的界定與處理》的小冊子,並在上面重要的部分,用圓珠筆一一標註。

12 月1日早晨8點,她終於把情況反映到了國家信訪局,「工作人員雖然很同情我,但說建房沒有各種證件,所以是違建,並給了一個回覆:讓回湖北省信訪辦。」

見到國家信訪局的回覆,楊慧嘆了口氣:「我已三次跑過湖北省信訪辦,沒有用,都說我違建,我蓋房的錢可能白花了。」

「想爭取一點補償」

對於手續不全,楊慧並不否認。但她認為是村委會和城管因為經濟利益默認他們建房才造成如此之大的損失。

「如果我們的房子在破土動工時,村幹部、城管部門出面提醒、干預、教育我們,或者採取罰款、拆除等任何方式阻止我們建房,我們肯定不會繼續下去。可如今房子已建成,才告訴我們這是違建房。9.76萬平方米的一大片房子,他們難道沒有看到嗎?沒有責任嗎?」楊慧說起這些就很憤怒。

被拆遷戶們甚至懷疑那塊土地是有人徵用,「如果說我們違建,我們很早就違建,之前都不管,是不是說那塊土地無人徵用就不算違建,有人徵用就算違建呢?」

武漢盤龍城經濟開發區管委會拆遷辦主任王冠對此解釋為:「平時我們也去拆除違建,但外來戶和當地的小混混拿着棒子不讓我們進去,我們由於人手少,只有20多名工作人員無法執法,強拆效果甚微。」

對於有人徵用的說法,王冠解釋為:並沒有人開發那塊土地,只是政府部門要重新規劃。

12月5日,記者在拆遷現場看到,被政府認定為違建的房子,離後湖村村委會僅有50米之遙。村委會大樓門前懸掛着紀檢會、控違協調小組、城管會等單位的招牌。

「我們建房時間長達一到三年,又不是兩三天就蓋起來的。村委會離我們這麼近,為什麼在我們建房的時候他們不管?」這是記者在當地聽到被拆遷戶說的最多的話。

楊慧反映,在他們房子的承建商得到即將拆遷的消息後,還讓這些建房者交建房費,有建房者就上當交了錢,現在房子被拆後,這些承建商都逃之夭夭,不知去向。

在今年11月16日的當地大規模拆遷中,被拆遷戶多數是外來戶,來自於湖北各地及外省。來自湖北大冶市農村的張慶生說,他一直在武漢市打工租房住,每月房租 500多元,現在兩個孩子都已經長大了,他們不想再回大冶農村,但武漢昂貴的商品房根本就讓他遙不可及,沒辦法,經熟人介紹才在大咀村建了房子。

他表示:「建房子的錢要麼是我們的血汗錢,要麼是借款貸款,來的都不容易。現在房子被拆,家沒了,多年的積蓄沒有了,沒有一分錢的補償,我們實在想不通。」

得到律師的說法,楊慧說,回到武漢後,還想繼續反映。「我們的要求不高,只想爭取一點補償。房子已經拆了,但是應該和我們協商,把損失降到最低,畢竟七八萬塊錢,對於每一個人都不是一個小數

責任編輯: 王和  來源:民主與法制時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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