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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籠罩在富二代兒童被撕票恐慌中

深圳這座城,正籠罩在綁架兒童的恐慌中,盛傳深圳已發生了二十多宗綁架案,直到12月8日,警方才向外界發佈通告,否定以上傳言,通報自10月份以來,有三名學生遭綁架,其中兩人被撕票。


12月9日早上,在南山外國語學校文華部門口東側,一名第一天上崗的家長義工正在巡邏


12月7日下午,園嶺小學門口,放學時段,現場一直駐守着治安員。


12月7日下午,園嶺小學門口擠滿了前來接孩子的家長。

12月7日,一名幼兒園家長的手機上收到校方發出的警示短訊。

深圳這座城,正籠罩在綁架兒童的恐慌中,盛傳深圳已發生了二十多宗綁架案,直到12月8日,警方才向外界發佈通告,否定以上傳言,通報自10月份以來,有三名學生遭綁架,其中兩人被撕票。流言的散佈、權威信息的滯後、城市邊緣人群的冒險衝動、富人階層的不安全感,共同推動着恐慌的情緒在這個發達的城市裏發酵。


12月10日下午2點25分,一輛銀色奧迪A4停到深圳市南山區文華路口上,一個9歲的兒童高興地推開車門,因為他看到平時的玩伴正在向他招手,兩人剛瘋打在一起,車上人立刻暴喝一聲:「還不給我趕快去上學!」

男孩聞聲立即一溜煙跑向學校。如今南山外國語學校文華部上學、放學時間都在實行交通管制,家長們的車不能開往校門所在小路,奧迪車裏的男子,只有緊縮着眉頭,目不轉睛地盯着兒子跑向學校。

男子姓周,是深圳科技苑一家網絡通訊科技公司的副總,自4天前香港明報》報道深圳有兒童被綁架撕票後,他和妻子除了上班,還得輪流送兒子上學放學,本來想鍛煉兒子獨立意識的計劃也不得不推遲了。

如今送小孩上下學,已是深圳家長們的頭等大事,周身邊的朋友、小區的鄰居以及兒子同學的家長,很多都已開車親自接送小孩,「我最怕接的時候遲到,還得早早開車來,就怕晚一分鐘出事了。」一邊嘆着氣,一邊搖上車窗,周說他還急着趕回公司開會。

深圳這座城,籠罩在綁架兒童的恐慌中。

綁架陰影

從10月20日到11月3日,短短不到半個月,深圳已連續發生了三起兒童綁架案。

從廣東梅縣到深圳打工的陳先生,兒子陳豪在福田區園嶺小學讀五年級,「成績非常好」。11月17日,小陳豪被綁架,雖然陳先生不算是一個「有錢人」,但還是被勒索了100萬元,接到電話的第二天,他立即讓自己的哥哥前往園嶺派出所報案,自己則向綁匪求情,希望不要傷害孩子。

爾後他好不容易湊齊了錢,但還是沒能挽救自己的孩子。警方後來打電話給他,兇手之一的孔金磷,是陳先生同村的老鄉,並與他哥十分相熟,綁架孩子後擔心事情敗露,故將陳豪殺害。

這位深圳64路的公交車司機,據公開的信息,有一兒一女兩個10歲左右孩子,妻子沒有工作。案件發生前,他在每天例行的安全檢查中,因為意外事故造成胳膊骨折,必須休養一個月,他的同事們透露說,孔一個月才2000多元工資,養家餬口都很困難,再加上有點喜歡賭博,一旦出點意外全家日子都不好過。

陳先生萬沒想到是這個見過幾面的「熟人」,讓自己「家庭的希望」從此破滅,他甚至想親口向綁匪問一聲,為什麼會選擇自己的兒子下手。

而另一個被撕票的南山外國語學校六年級學生小易,父親是南山熱電廠的負責人,母親是華為公司的財務高管。小易父親的同事告知說,小易生性頑皮,愛玩愛鬧,喜歡名牌服裝,是少數使用手機的小學生,估計綁匪觀察到他家境殷實後心生歹意。

南外流傳着這樣的說法,小易出身富貴,被綁架後,一直反抗綁匪的威脅,並吃不慣綁匪遞給的飯盒,極度緊張,掙扎着要回家,才慘遭綁匪撕票。而他的父母因為傷心過度,早已賣掉了原來居住的房子,離開深圳這個令人心碎的城市。

「 綁架案不同於一般的刑事案,誰也不知道下一個被綁架的對象是誰,綁匪又會在何處下手,短時間內多次發生綁架事件,無疑將使社會籠罩在恐懼之中。」張昌榮說。他是中國綁架犯罪研究的知名學者,曾與同事一起花了三年時間,跟蹤研究過100多起綁架案件,並著有《綁架被害預防》一書。

當然,慘遭毒手的小易與陳豪已經不可能知道這一切,他們更想不明白,綁匪為什麼會因為錢而將他們殺害。除了陳豪,深圳已發生的綁架案有一個共同點,目標都是選擇社會中富裕家庭,「綁架」如今已成為深圳富人們揮之不去的恐懼。

周的生意夥伴張先生,儘管沒有遭遇綁架,但他從12月初開始,就不斷收到短訊,要他將錢匯到指定賬戶,並稱如果不給錢或報警,他們就會對其10歲的兒子 「下手」。張先生的妻子說,短訊中對她家庭情況的描述分毫不差,她懷疑是丈夫公司的一名保安乾的,此人曾因盜竊公司物品被丈夫送去公安局,結果被判了兩年。「會不會是他想要對兒子不利呢?」

恐懼氣氛

在深圳警方遲遲沒有發佈綁架信息之前,周的手機上已接到不少坊間傳言,但忙於生意問題的他,一直並未在意。無情的事實是,與他兒子同在一個校區的小易,就在每天上課必經的小路上被人綁架,綁匪在收到50萬美元贖金前,就將小易撕票並分屍拋入深圳小梅沙海域。

當消息被香港媒體曝光後,周和妻子的心,一下子緊張起來。他們多次打電話給學校詢問情況,得到答覆都是一樣,學校會做好一切防護措施,全力保護學生在校時間人身安全,至於綁架案的案情,那是公安部門的事,須以後者公佈為準。

此時,社會上關於「綁架學生」的流言已經漫天飛舞,家長的信息都來自於流言短訊、網絡信息或者學校透露出的零碎片語,他們的恐慌情緒由一個公司傳到另一個公司,由一個小區傳到另一個小區,坊間不僅盛傳深圳已發生了二十多宗綁架案,還傳說眾多綁架案都由一個境外犯罪團伙作案。

類似案件發生多少起?深圳市警方為何全無預警?萬眾矚目之下,12月8日,深圳警方以新聞通稿的方式,證實近兩個月以來發生了三起綁架案——發生在11月7 日的陳豪被綁案、發生在10月20日的小易被綁案,還有福田區初一學生小麥在11月3日被綁,幸運的是,他被成功解救出來——但並未詳細透露綁匪的作案細節。

綁架傳言被部分證實,潮湧的壓力立刻向深圳各個小學傳來。已有兩名學生被綁架的南山外國語學校教務處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負責人坦承,近來學校實感責任重大,時刻都在擔心,會不會再發生一起綁架案,「我們甚至自己墊錢,在文華部小區周圍路段新增6個攝像頭,下一步還要再增加12套視頻監控設備。」學校還號召家長成立志願巡邏隊,發動了100多名家長、50多名教師、20多名義工參與了校園周邊的巡控、防控工作。

在招商局工作的葉先生是巡邏隊的義工之一,他說,巡邏隊共有20多個組,每組有4個家長,2個警察、2個保安、1個老師,每天上下學時間,他們同另外一個巡邏組,都要到文華路校門兩邊站崗,每組負責站崗一個星期。這樣的鐵桶陣要維持到明年1月17日學校放假。「能出一份力,也算是為孩子積福吧。」

但縈繞在家長的心理恐懼並非那麼容易驅散,誰也不知道這個鐵桶陣下學期還用不用繼續。眾多家長在深圳房網論壇上抱怨說,平時向學校建議安裝攝像頭,總是沒人理,發生大事才想起臨時抱佛腳。

另一起綁架案發生地園嶺小學,離學校放學還有一個半小時,校門口已擠滿40多名家長,60多歲的趙奶奶正同一個小區的王奶奶聊家常,大罵得到錢還撕票的綁匪喪盡天良,這些綁架傳聞已是她最近幾天的主要話題,儘管小區距離學校只有步行不到10分鐘的距離,但她兒子還是再三叮囑她,務必第一時間接到孫子,一定不讓孩子走出校園大門後離開自己的視線。

不敢露富

為了平息謠言,深圳市公安局新聞發言人助理周保軍,在12月11日對外公開否認傳言說的二十多宗綁架案,證實今年10月以來,發生了三起綁架案。

但深圳今年到底發生了多少起綁架案,至今仍是一個謎。早在6月份,小易的同校同學曹宗愷已遭遇過綁架,被綁匪關了半個月才獲救。在今年7月深圳市上半年治安情況會議上,深圳市公安局副局長、新聞發言人申少保曾提出,4月份前20天就發生了52起綁架案,而第一季度,深圳的綁架案月均達到44起。

周保軍同時否認的是,三起案件並不屬於一個團伙的系列案件,而全是相互孤立的個案。但在張昌榮看來,這只能說明一個結果,即使剷除了這些綁匪,也並不能保證社會從此相安無事,在綁架案件頻繁發生的背景下,要對這些偶發案件做到設法防範簡直困難至極。

「而且綜合這三起案件看,綁匪都是針對富裕家庭而去,目前綁架風險日益逼近沿海地區富人,已是不爭的事實。」張昌榮的分析並非杞人憂天,坐落在深圳高新技術科技園的南山外國語學校,文華部校區正東兩百米,是赫赫有名的城市山谷別墅群,房價在2萬元到6萬元每平米之間。

而在正西面100米不到的地方,同樣是別墅住宅區科苑山莊,整套房價也在上千萬元左右。城市山谷的保安人員告訴說,這裏置業的住戶,大多數人的孩子都在南外讀書,而被撕票的小易,家就住在城市山谷。

同樣的情況也存在於南外的科苑分校區,這裏學校周圍分佈着卓越淺水灣、海闊天空雅居等高檔住宅區,房價都超過了兩萬元每平方米,而6月份被綁架的男孩曹宗愷家就在海闊天空。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如今在無數國人看來是幸福的標誌——豪車別墅,反而可能是奪走他們生命中最寶貴部分的誘因。

住在城市山谷的陳原,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在她眼裏,自己居住的環境潛藏着無處不在的威脅,從她房子往下約300米,是一個叫大沖村的城中村,裏面充滿了電腦機箱、包裝紙品、貨運公司、家具用品等工廠廠房,無數多的小租房,各色人等魚龍混雜。在學校周邊,放學時也會湧來不少拉客的黑車,混在私家車中難以分辨。

「難道生活好一點也是個錯誤?」為了避免露富帶來的麻煩,她決定:一、不給孩子買名牌衣服,多穿校服;二、不給孩子買高檔手機,不開高檔車;三、每次從小區出來上學,都走後門。

而從12月13日起,安居客深圳版網絡社區上,城市山谷短短兩天竟放出了30多套房源,綁架恐慌下,不少富人都想賣豪宅藏富。

開奧迪車的周先生,也在考慮是否要將心愛的座駕賣掉,「也許在中國做人只能低調。」就算是一般家庭,巡邏隊的葉先生也擔心孩子像陳豪一樣遭遇喪心病狂的綁匪,或者某一天就像東莞街頭的兒童一樣,被拉上一輛麵包車就賣到其他省份。

拐賣比綁架更慘,綁架還有贖回的希望,拐賣則有可能一輩子都見不了啊!」看着背後教學樓5層某個教室,葉先生現在一半的時間都放在兒子身上。

被延誤的警報

原本存在於電影中的情節,或者對墨西哥以及哥倫比亞新聞中的報道,現在卻是身邊真實發生的故事,恐懼正一點一點吞噬着這座中國最先富裕的城市。這些原本從底層拼搏上來的成功人士,可以說沒有任何應對類似事件的經驗。

陳原抱怨說,當6月份第一起綁架案發生後,如果警方在第一時間公佈信息,引起家長及社會警惕,那麼即使發生同類案件,被綁架者在學校和家長的教育下,也會有好的方法和綁匪周旋。

周保軍則解釋說,警方遲遲未正式公佈學童綁架案的細節,是經過慎重考慮的,綁架等惡性刑事案件並非政府信息,貿然公開對偵查破案不利。南山公安分局的一位負責人透露說,兇殺案和強姦案等惡性犯罪,一般都不會向社會公佈,這次能公佈三起已算破天荒了。

但對於社會公共安全來說,隱瞞信息而不透露,也會讓學校和家長喪失掉警覺性,導致不能及時做到預防,而公佈的三起案件,按深圳警方自身的說法,均在案發後一周多的時間內告破,最後一起11月7日的案子,除去破案時間,離12月8日公佈消息也已相距20來天。為什麼將消息捂這麼久?

面對綁匪,如何保證人質生命安全是最重要的事,在張昌榮的研究中,兒童在所有綁架案中,被撕票的可能性高達45%,「因為小孩總是愛哭鬧,不會與綁匪合作,所以總會引起後者產生殺機。」他提醒說,一旦被綁架,小孩千萬不能說「我認識你」。被綁15天的曹宗愷之所以毫髮未傷,一個重要的原因是這個孩子在危險面前異常冷靜。「我心裏一直堅信爸爸媽媽和警察一定會來救我,所以15天裏,我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買書給我看。」

在不影響案情偵查的情況下,深圳警方完全可以拉響「警報」,避免釀成悲劇。香港警察公共關系科的說法是,警方一般都會公佈綁架案信息,當然是有選擇的公佈,必須考慮到事主意願,尊重個人私隱,而且會重點講述綁匪的作案經過等。

正是通過對作案經過的詳盡介紹,香港警方得以讓公眾保持警惕,而且香港警方如果要召開新聞發佈會,一定會面向所有媒體,而不是像深圳警方那樣,只向兩家本地媒體《深圳特區報》與《晶報》通報信息。

更奇怪的是,12月1日起實施的《深圳市人民政府新聞發佈工作辦法》規定,轄區內突發社會安全事件等重大突發公共事件的相關信息,都應通過新聞媒體向社會發佈。新聞發言人如有「不作為、不及時、不規範、不準確」的「四不」行為,就將被行政問責。

《辦法》剛剛頒佈不久,就遭遇到了「綁架案」的挑戰,致使廣東省公安廳宣傳處處長鄧建偉不得不站出來表示,公安機關也是政府部門的組成部分,必須遵守信息發佈的規定,涉及公眾利益的重大事件應該及時發佈。

「這些案件表面看來是綁架案件,實際反映的是深圳治安情況的嚴峻形勢,包括城中村房屋租賃管理、學校社區治安管理乃至商業經濟糾紛等方面都存在問題。」深圳一位政協委員說,警方「猶抱琵琶半遮面」的背後,糾纏着眾多的社會矛盾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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