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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對龍:余秋雨,你含的不是眼淚而是毒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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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成千上萬青春年少的生命在大地震中殞滅於校舍廢墟之下,當痛不欲生的學生家長要求通過法律途徑徹查校舍質量問題並追究相關者的責任,當被慘劇深深刺痛的民眾和媒體紛紛呼籲查明真相併亡羊補牢,當中央政府也已不得不扭扭捏捏地展開調查工作時,余秋雨發話了。

他還是那樣地「文化」,幾十年如一日,即使是在此情此景此事之下。《含淚勸告請願災民》中典型的「余氏話語」:先援引一位據他說是佛學大師的話——有十幾億人護持,這些往生者全都成了菩薩,會一直佑護中國。繼而余先生「涕淚」而曰——你們的孩子如果九天有靈,也一定已經安寧。聯繫前後文,他說這句話的潛台詞就是,有十幾億人為你們的孩子禱告呢,他們的在天之靈一定安寧啦,你們做家長的就別鬧了,洗洗睡吧。

我們當然無法確知他是否真的認識一位佛學大師,並且此大師還說了這樣的話,雖然這句話本身並沒有什麼不恰當的措辭。但問題是,它所表達的乃是一種形而上的宗教救贖精神,從人的心靈拯救層面而言,這的確是一種博大的宗教關懷。余秋雨接下來的話,其實就是以抽象的根植於心靈層面的本原精神,來干預具體的世俗法則的運行。他以為他站在了「大師」的肩膀上,實際卻是趾高氣揚地將「大師」踩扁了。

形而上的本原精神體系可以喚醒整個社會的責任意識,說白了就是讓個體具備良知意識。在此層面上,我們「不憚以最好的善意來呼喚人」。但在具體的世俗法則層面,人類文明歷史長河的經驗教訓已讓我們學會了「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人」,由此我們創製了憲政法治,以權力制衡權力,將利維坦關進籠子,讓公民監督和問責政府。抽象的歸抽象,具體的歸具體,「最好的善意」與「最壞的惡意」在矛盾中達致統一,相依相存,共同營建並支撐起現代普世文明的宏偉廈宇。

佛家的話是在超度死者、撫慰生者,以此達到一種「靈」的溝通和救贖。但喜歡引經據典的余秋雨卻以此來證明我們已經做的夠好,既然孩子們都「安寧」了,大人也就息事寧人吧。死者長已矣,我們當然祝願這些不幸罹難的孩子能在天國里享受福祉。但是,面對這一因普遍的校舍建築質量問題而引起的慘劇,死者家長又豈能「偷生」?全國更多的同樣在這種質量的屋檐下讀書的孩子的家長又豈能「安生」?我們的世俗法條和制度規則又豈能對此置若罔聞?

余秋雨那些趾高氣揚的話語裏:「我現在想不出在目前這種情況下,還會有什麼機構膽敢包庇這些人」,「你們請願所說的話,其實早已是各級政府和廣大民眾的決心」,「我希望有關方面能在搜救生命、挖掘遺體之後盡力保護校舍倒塌的實物證據,以便今後進行司法技術調查」——「我現在想不出」、「其實早已是」、「我希望」——在談及本需具體規則予以規範的實際問題時,余先生卻如先知般十分自信地「不憚以最好的善意來呼喚」因被賦予行政權力而本應予以嚴格監督的政府部門,同時卻也「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以憲法契約賦予政府行政權力並由此而享有對政府監督權的公民個人:「警察們正用溫和的方式勸解,但家長們情緒激烈。由此,那些已經很長時間找不到反華藉口的媒體又開始進行反華宣傳了」。此時塗脂抹粉般的余秋雨,已不只是「口紅」的代言人,更像是「萬金油」的活廣告了。

「你們受災以來的傑出表現,已經為整個中華民族贏來了最高尊嚴」——余秋雨,你是多麼地熱衷於濫用並極力渲染「中華民族」、「中華文明」、「中華文化」這類模稜兩可的模糊詞彙,這類讓中國人在無比受用中飄飄然地就忘記了仔細思考和反思的詞彙。你「含」的不是眼淚,而是劇毒毒液,中國兩千年奴役與專制文化流弊的劇毒。你「含淚」「勸告」災民要顧全所謂的大局,服從整體利益,其實就是以整體來抹殺和奴役個體。這個曾飽受冠冕堂皇的「整體利益」——其實就是專制者的利益——所摧殘的苦難群體,對你的「毒液」又豈能不敏感,不憤懣?

枉你號稱博學多才,枉你號稱當代走得最遠走得最多的知識分子,你根本不懂或者說不想懂何謂現代普世文明。在你的專制「毒液」里,個體的異議聲音就是鬧事,就是反華,就是意欲滅亡你眼裏的「中華」!在你的眼裏,政府就應是無所不能、無所不包、一言九鼎的,政府部門就是一塊統包統攬的鐵疙瘩,說幹什麼就得統一步調大家一起上,而不是如一台複雜精緻的機器一樣,有着不同部門間細緻的職權劃分。在你的眼裏,中國已經曙光初現的憲政法治安排就是擺設,以法律為武器和以法治為保障的公民和政府的互動就是個人在造反,在以下犯上,在破壞你眼裏的「中華」!在你的眼裏,民眾和政府都是白痴和野獸。他們不懂得協商和妥協,不懂得思考和反思,不懂得雅各和上帝的鬥爭並非征服對方而是相互理解對方、接納對方,他們一斗起來就要毀掉你眼裏的「中華」!——余秋雨,你用你眼裏的「中華」綁架了所有中國人!

對於余秋雨和他的作品,在十幾歲時我就通過老師的推薦,而非常喜歡地讀遍了他的主要著作。但後來隨着閱讀面的拓寬和認知的深入,當我再翻開他的書時,感覺迎面而來的是濃濃的高閣文人的酸腐氣。韓寒曾有過一段諷刺話語讓我感同身受,大意是剛接觸余秋雨的文化散文時,很羨慕他旁徵博引的才能,自己也曾夢想學着他的樣子,對着塊宋朝的板磚感慨唏噓、上下五千年一回。

尤其上世紀90年代以後余秋雨的廣受追捧,代表着主流知識階層的消極化與犬儒化,束之高閣,埋首迂腐,無病呻吟,吟風弄月,歌古頌今。但我也一直堅持認為余秋雨作為一個生活於黨國體制下賣弄虛無的知識分子,沒有大善,也絕無大惡。但是,當今天看到他趾高氣揚地灑下的這些「淚花」,充斥着專制意識和文革式思維的流毒,我不得不進一步審視這個人——他的確應該被釘於歷史的恥辱柱上!

我曾在一篇小文中不無諷刺地寫道,余秋雨先生號稱是當代走的最遠走得最多的知識分子,那您一定也看得最多,對中國乃至世界各方面的現實現狀,也應該比我們一般人有着更切實的認識。可是,您卻從未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對中國的社會與民生發出過任何有意義的聲音。難道您忘了,您向來是以道德良心自居的?您一直推崇中國傳統文人憂國憂民的品格?

這段話不僅諷刺了余秋雨,今天看來也諷刺了我自己。他終於「不負眾望」地對中國社會現實發出了「非同一般」的聲音。「難道您忘了,您向來是以道德良心自居的?您一直推崇中國傳統文人憂國憂民的品格?」——我也終於明白,他,他們,不但沒忘這些,而且還記得很清楚,很明白!

余秋雨,請收起你的毒液!

2008年6月7日

責任編輯: 於飛  來源:觀察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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