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人視頻截圖
女學生圍毆視頻截圖
本報記者 張偉 呂蘊嵐
關注理由：又見「女學生圍毆視頻」！1月24日下午1點，連江城關，初二女生小晶被6名女同學拉進巷子，毆打了近45分鐘。旁邊還有男生用DV拍錄，之後被上傳到網吧的局域網上。視頻上，6名女孩不停地嬉笑，甚至對着鏡頭做鬼臉。
這段視頻讓人震驚而痛心。打人者和被打者都只有十三四歲，她們的父母都「沒空管」，校方和教育局也坦言，在孩子的「管理」上存在許多盲區和尷尬。而打人者之一的小芸告訴記者，她每次打完人都很痛苦，但下一次別人一喊，她還是去了，因為「一個人很無聊」。
網吧驚現「打人視頻」
1月25日下午5點，連江縣城關大家樂網吧。鳳城中學初二學生小安來玩遊戲，卻意外地在網吧的電影平台上看到一個名為「打人」的視頻片段。她好奇地打開，驚呆了：打人的6個女孩和被打的女孩小晶，她都認識，都是同校的初二學生。
上傳的視頻有兩段，總長5分32秒。毆打中，因為被附近居民發現，6女生趕緊把小晶拉到了另一條巷子，繼續打。走出巷子時，有人還對着鏡頭做鬼臉，還笑着拉扯小晶的衣服，說「轉過來，拍正面」。
視頻中，一名叫小梨的女孩，一把脫下衣服甩在地上，拿着鞋子沖小晶頭上拍。邊上兩人邊笑邊數着拍子打耳光，至少打了上百下。小芸還按住小晶肩膀，頂着肚子使勁踹，十幾秒後，扭過來沖鏡頭笑着說「腿上好疼」。
據小晶回憶，打完後，有人還說：「我們把你打得這麼慘，你去向老師告狀，我們得賠好多錢，你賺大了！」然後，哈哈大笑，扔下小晶揚長而去。
事後了解，拍攝用的DV是女孩們自帶的，讓一個男生拍。他們原本想去公園玩，不想偶遇有過節的小晶，就趁機泄憤。事後，一男同學順手就存在了網吧的電影平台上。儘管三個小時後就被網管刪除，但已有很多人看到了這段視頻。
記者在福州見到小晶時，她身上的傷已不太明顯。她媽媽說，自從被打後，小晶每天晚上睡熟後，總是下意識地踹腿，偶爾還罵兩句。
小晶以前跟小梨、小芸她們都「一起玩」。小晶說，有次小梨等人打了另一個同學，被學校處分，她們就懷疑是她向老師「告密」，於是這次把她打了。小芸說，她們之所以怒不可遏，是因為當時就是小晶「請我們出頭」，後來又「出賣我們」。
採訪中，至少有5位同學證實，自己曾經看過視頻。據了解，類似的事情並非第一次，小芸、小梨等人也被人打過。至於打人理由，簡單得很，「看她不順眼」。
家長：關到派出所最好
記者從連江縣教育局了解到，全縣共有6萬餘名中小學生，其中父母離異的佔2％，留守家庭佔8％。而「打人視頻」牽扯到的7個人，幾乎全部來自這樣的家庭，父母都無暇照顧孩子。
小晶4歲那年，媽媽受不了爸爸的虐待，出走打工。此後，只有小晶生日和兒童節，媽媽才會偷偷回連江，把她約出來吃飯。
小晶被打後，給爸爸打了個電話。「他跟我說：『你們同學之間的事情我不管。』我怕了，就來找我媽。」小晶說
小晶說，跟家裏人沒話講，只能和同學玩，跟前桌小梨就是這麼熟悉的。「平時逛街聊天，還出去K歌」，她稱自己跟她們同屬「一幫人」。對此，她的父母一無所知。
1月31日下午4點，記者請老師聯繫各位家長和學生了解情況。但家長們一再推諉。小梨家長說：「管不了了，派出所要把她關起來最好，我們還省心。」另一個家長說：「今天祭灶，你們老師也不能不讓人過節啊！」
鳳城中學政教處主任吳強說，在事情發生當天，家長就說，賠多少錢他們認了，別耽誤太長時間。「一位女孩的父母在國外打工，爺爺打電話說了孫女的近況，父母倆都不相信，覺得老人小題大做，氣得老人也撒手不管了」。
學校：最怕學生不在乎
昨天，連江縣委宣傳部、縣教育局領導和學校全體班主任一起看了「打人視頻」，所有人都被震驚了。當天，學校領導、肇事女生及其家長，到小晶家慰問，並當面道歉。同時，對6名女生的處分決定正在研究中。吳強說，當時聽到學生家長反映這件事，以為只是學生之間的推搡糾紛，沒想到事態如此嚴重。
吳強說，學校為家庭不健全的學生建立了特殊檔案，事件中的學生幾乎都在這份檔案上。他數次找學生面對面談話過，但收效甚微。
按照規定，對學生的懲處等級依次是警告、記過、記大過、留校察看與勸退。「為了保護學生，記大過就差不多了。」吳強說。學校還可以把各級懲處與學生的操行評定掛鈎，比如，操行評定為「合格」或「不合格」的學生，就不能報考一類達標校。但如果學生根本不抱升學的想法，檔案記錄對他們而言沒有威懾力。
此外，為幫助同學開解心理問題，每個學校都設心理諮詢室。但幾乎所有老師都坦陳，心理諮詢的前提是學生願意來諮詢。吳強苦笑着說，出事了，家長把責任都推到學校一方，「我們當然有責任，但是學生在學校的時間不過8小時，出了校，我們鞭長莫及」。
對話小芸：「每次打人都後悔，但朋友一叫，我又出去」
在兩個小時的等待和多次的電話協商後，小芸和父親終於來到學校。其父黃先生經營一間店鋪，他早已習慣了因為女兒的事，被學校喊來。看完「打人視頻」後，他呆坐了五六秒鐘，顫抖着手，扭頭指着女兒：「你做了這樣的事啊！回家打死你！」
在小晶與其他同學的描述中，小芸顯然是學生中的「大姐大」，夠膽量夠義氣，「打人」的時候都喊她幫忙。與記者對話中，小姑娘衣着樸素，眼睛不安地轉動，扭動着雙手，認真地回答着每個問題。
記者：你與我想像中的大不相同，非常純真樸素的感覺。能說說你對學校和老師的看法嗎？
小芸：其實我挺喜歡學校的，也很想好好讀書，初一上學期我的成績還可以。後來老師說我是差生，對我和其他同學不一樣，我舉手的時候從不讓我站起來回答問題，所以我也不想讀書了，後來成績更差了。
記者：你成績下滑後，父母罵過你嗎？
小芸：他們根本不知道我的成績。除了過節，我們從來沒有一起吃飯。有事我也不對他們說，會對朋友們說，小青知道我所有的秘密。而我爸媽一不高興就打我。
記者：去打人的時候你心裏在想什麼呢？
小芸：初二上學期我才開始打人的，都是被人叫去的。這個學期打了三四次，打人的時候心裏沒有想什麼特別的，覺得有點好玩，但是打完之後我都很後悔，想着這是最後一次。但是朋友們一叫，我又出去了，一個人很無聊。
在另一個房間，小芸的父親黃先生也痛苦地敲着桌子，他十幾年前到連江來做生意，「拼到現在，開了店，我圖什麼？不就是讓孩子們過得好嗎？」但是女兒所作所為讓他傷透了心，「打！除了打還能怎麼樣！管她去死！」
□記者手記
所有參與者都是受害者
小芸的劉海幾乎可以遮住她的眉毛，用一個Hello Kitty的粉紅色髮夾夾住，拖鞋裏的赤腳哆嗦着，沖我說：「哥哥，這不是犯罪吧？」我一時間恍惚：這是視頻上那個衝着小晶連踹好幾腳，還抓着她的頭髮往牆上撞的「小太妹」嗎？
她和另5個女生，正在等待學校最嚴厲的紀律處分。因為上傳視頻影響太大，我從她們眼中看到了恐懼。但是，畢竟她們還是十三四歲的孩子，能夠承擔自己的錯誤造成的代價嗎？
被打的小晶現在整日不敢出門，媽媽已經決定讓她轉學到福州。儘管媽媽只有暫住證，只是一個月薪不到一千元的單身女人。她說，只要離開連江，到福州什麼學校讀都行。但我不免擔心，小晶可以擺脫小巷子裏的夢魘，但在這個爸爸不管，媽媽很忙的女孩身上，誰能保證這樣的事不會在福州重演？
1月24日的45分鐘內，所有的參與者都是受害者。
為破解「問題學生」困局，教育系統已開始嘗試學生互幫的方式。鳳城中學的初二女生小代就說，她幫扶的那個男生，被她「臭罵」幾通，又喊出去玩了幾次後，就跟之前的「圈子」疏遠了，最多「別人打架的時候，在旁邊看看」。這已是一種進步。
但是，在考慮讓後進生「近朱者赤」的同時，我們是否還要避免幫助者「近墨者黑」呢？小代說，她不怕小芸她們「惹到自己」，因為那個男生會替她出面擺平。聽到這裏，我不免又有了擔心。這學生互幫，是否有外力的監控和引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