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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眼中的毛澤東

在獄中,林昭在給「《人民日報》的公開信」中這樣寫到:

  「青少年時代思想左傾,那畢竟是個認識問題,既然從那臭名遠揚的所謂反右運動以來,我已日益地看穿了那偽善畫皮底下猙獰的羅剎鬼臉,則我斷然不能容許自己墮落為甘為暴政奴才的地步。長期以來,當然是為了更有利於維護你們的極權統治與愚民政策,也是出於嚴重的封建唯心思想和盲目的偶像崇拜雙重影響下的深刻奴性,你們把毛澤東當作披着洋袍的」真命天子」竭盡一切努力在黨內外將他加以神化,運用了一切美好詞澡的總匯與正確概念的集合,把他裝扮成獨一無二的偶像,扶植人們對他的個人迷信。」


  1965年3月,林昭在獄中用血在白襯衣上寫下了八十八句古體長詩,詩中寫到:


    只應社稷公黎庶,那許山河私帝王。
    汗慚神州赤子血,枉言正道是滄桑。
  
  

  以下為紀錄片《尋找林昭的靈魂》中未收錄的林昭血書:
  


  「貴中央委員會主席具有着一個極其可怕的冷酷而刻毒的靈魂!在這個羨「江山如此多嬌」的野心家的貪婪,「欲與天公試比高」的不自量的狂妄,「龍蟠虎踞今勝昔」的自鳴得意,「六億神州頌舜堯」的自我吹噓,以至屁股入文蒼蠅入詩的輕浮,死掉世界人口一半的殘忍等等而外,我懷疑它還會有任何人情與人性的存在。」  

  「偉大、正確、英明」或者諸如此類的先生們,梁山是給你們逼上的,這個青年曾懷着善良的希望等待你們——我尋找你們的那怕是一點點明智的流露直到最後一刻?但在完全絕望之後,我當然不得不毅然抉擇反抗的道路!我可以懷抱着善良的希望,即無法懷抱空虛的幻想!生活在現實之中怎麼可能靠幻想來過日子呢?而當時先生們的貴黨又造成了一個何其悖謬、何其慘痛的鮮血淋漓的現實啊!面對着那檔沉痛的政治現實,面對着那樣慘痛的家國之苦難,面對着那樣汪洋巨涯的師長輩和同時代人的血淚,作為一個未被死滅的良知與如焚如熾的激情折磨得悲慟欲狂的年青人,除了義無反顧地立下一息尚存、除死方休反抗者的誓言化為行動而外,還有什麼是他更應該做的事情呢?!這其間應該受到嚴厲責備的究竟是年青人還是執政者呢?!」 


林昭的詩









我們的心










(載於1957年4月18日《中國青年報》,為歡迎伏羅希洛夫訪華而作)
春天裏的最好的時辰, 
我們的心燒熱了北京。 
我們的心順着藍天上的航道, 
領着噴氣式客機降臨。
毛主席的話里響着我們的聲音, 
我們的心隨着它的旋律沸騰; 
急趕了多少里路,等候了多少時辰。 
此刻我們的心撲向尊貴的客人。
我們的心跟着汽車穿過市區, 
多麼幸福,當我們圍着兩位巨人! 
八億顆心今天都在這裏, 
一樣紅,一樣熱,擁抱得緊緊!
敬愛的領袖,傳奇式的將軍, 
我們的心隨着你們擁進了新華門, 
在你們每句話的後面,我們喊同意,  
你們寫下的每一行字,我們都簽名!
 


林昭:寄羊華榮三首




【羊華榮記:一九五八年,我在京西山區勞動時,林昭曾斷斷續續寄來一些新作的詩文。當時,這些詩文都是冒着風險偷偷地寫的,而我是唯一的讀者。這裏是在「文革」劫難後保存的幾首詩。這些詩,不是為了發表,不是受命之作,她不需故作姿態,不需掩掩蓋蓋,完全是敞開心扉的至情至性之作,這對了解林昭當時的思想和文風是有幫助的。這些詩,原均無題,題是我加的。】

 

送別

百丈狂飆卷黃塵,三月向盡未知春。
柳條猶悴不堪折,一團亂絲送行人。
握手笑談釋離情,登臨放歌入青雲。
今日壺觴一醉別,明朝關山萬里行。
好去隴頭荷犁杖,莫向樽前計歸程。
自是聖君憐才子,故曳泥塗備大任。


——羊華榮記:1958年3月28日,我被發配到北京山區勞動。臨行前夕,我與林昭在頤和園暢遊終日,並在園外酒店飲酒至深夜。她即席作此詩,以表送別。其最後一句,是對當局強迫右派勞動改造的譏諷。

無題

埋骨何須定北邙,銘幽寧教筆低昂。
平生磊落巍奇氣,化作清風意更長。
相對牛衣涕淚真,百年瞬息志難伸。
只今唯有心頭血,灑向重泉閃碧燐。
盲人瞎馬夜深池,一哭同聲任所之。
未必陽烏終匿影,楚天雲雨到今疑。
涕淚橫流禮法章,緣何交臂失三車。
世尊悲願周沙界,其奈梗頑不憶家。
花謝花開歲屢更。是周是蝶不分明。
此身行作溝中瘠,猶對西風吊落英。
欲賦蓴羹筆未嫻,軟紅塵里且偷閒。
玉魚金盞時時擊,猿鶴何猶戀故山。
——作於1958年夏初


悲憤詩

幽懷固結日如年,班笈狂草說桑田。
滿篇淋漓誰識得,血痕淚跡間相連。
淒風涼月夜深沉,淚落比窗噤若喑。
心事如潮憑誰訴,一燈昏處似山林。
江南霪雨塞北沙,十年湖海到天涯。
歲暮歸程故難計,茫茫何處是兒家。
豈為關山路莫通,孤窮如何返江東。
回憶父老牽衣日,腸斷眼枯立西風。
痼疾纏身念半空,苟延尚亦業未終。
對鏡時見胭脂色,不是妍容是病容。
鬥米折腰亦自輕,日傍門戶低頭行。
瓮飧粒粒皆是石,嗟來之食苦似辛。
衷腸百結萬恨生,強顏迎人笑不成。
天地雖大無所哭,何處容我一放聲。
劇痛摧心真若痴,誰憐荒郊獨行時。
寥落那得應制筆,此是蔡琰悲憤詩。
——作於1958年歲末



  

  贈張元勛詩三首


  其一(1957年9月)

  醉不成歡愁依舊,思緒繽紛共相就。
  弄章琢句塗鴉滿,暗風入窗涼初透。
  水深浪闊君知否?冠蓋京華斯人瘦,  
  霏霏無盡江南雨,夢回冷淚濕薄袖。


  其二(1960年秋)

  楚頭吳尾勞相關,顧影低徊斂鬢鬢,
  困頓波濤佳歲月,凋零風雨舊容顏。
  堪憎勿怪人爭避,太冷應疑我最頑;
  粉黛滔滔皆假面,笑君猶自問廬山。

  
  其三(1966年5月6日於提籃橋監獄)

  籃橋井台共笑之,天涯幽阻最憂思;
  舊遊飄零音情斷,感君凜然忘生死。
  猶記海淀冬別夜,吞聲九載逝如斯;
  朝日不終風和雨,輪迴再覓剪燭時。      

  
  家祭

  三十七年的血跡誰復記憶?
  死者已矣,
  後人作家祭,
  但此一腔血淚。
  舅舅啊!
  甥女在紅色牢獄裏哭您!
  在《國際歌》的旋律里,
  我知道教我的是媽,
  而教媽的是您……
  



  獻給檢察官的玫瑰花

  向你們,
  我的檢察官閣下,
  恭敬地獻上一朵玫瑰花。
  這是最有禮貌的抗議,
  無聲無息,
  溫和而又文雅。
  人血不是水,滔滔流成河
  
  

  
  


   《自誄》

  惡不能輟,憤不忍說,
  節不允改,志不可奪,
  書憤瀝血,明志絕粒;
  此身似絮,此心似鐵;
  自由無價,年命有涯;
  寧為玉碎,以殉中華!
  



  
  啊,大地
  祖國的大地,
  你的苦難,可有盡期?
  在無聲的夜裏,
  我聽見你沉重的嘆息。
  你為什麼這樣衰弱,
  為什麼這樣缺乏生機?
  為什麼你血淚成河?
  為什麼你常遭亂離?
  難道說一個真實美好的黎明
  竟永遠不能在你上面升起?


  將這一滴注入祖國的血液里,
  將這一滴向摯愛的自由獻祭。
  揩吧!擦吧!洗吧!
  這是血呢!
  殉難者的血跡,
  誰能抹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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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鄭浩中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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